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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年12月18日
来源 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 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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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回乡偶书》 唐·贺知章

 

贺知章在唐玄宗天宝三载(744年)告老辞官,以道士的身份返回故乡浙东越州永兴,时已八十六岁。距他离开家乡已有五十余年,世事变迁,他将心中感慨写作流传至今的《回乡偶书》组诗。离开长安前,唐玄宗诏令在长乐坡饯别贺知章,李白当时正在长安待诏翰林,也赠予他一首诗:

 

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

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送贺宾客归越》 唐·李白

 

绍兴贺秘监祠

 

宁波贺秘监祠

 

让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让李白“自爱名山入剡中”的,正是今日的“浙东唐诗之路”。它不仅是一条地理意义上的山水之路,也是一条诗性心灵的漫游和栖息之路,更是从古至今无数代人们行走与成长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行旅吟咏的,有贺知章、皎然、寒山子、罗隐、方干等本地诗人,有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韩愈、刘禹锡、孟浩然等来此游历寓居的诗人;诗人之游,有年少壮游、有中年贬谪、有出仕、有回乡、有寻仙、有隐居,在一条山河人生的驿路上出入行止、唱和不息近500名唐代诗人留下了《全唐诗》有载的1500余首诗歌

 

2020年10月,浙江省委省政府正式启动“浙东唐诗之路”建设,合力打造诗路文化带,展示“诗画浙江”的文化窗口建设。由浙江省文史馆中国美术学院联合发动,文史馆馆员老先生们联动中国美院的近千名师生,老中青三代人,十余只团队,在“唐诗之路”上沿着不同路线,深入当下现实,探寻奇山异水、小镇古村、公路乡道、民风民俗,足迹遍布浙江,进而以“创作集体”的方式展开大规模研创,并将于12月27日在浙江展览馆举办展览

 

绍兴·宋六陵御茶村

 

在这条跨越千年的路上,山河依旧,民生百态却早已“不与旧时同”。

 

他们中有人选择远离故土,定居城市;也有人选择颗粒归仓,回归乡土。多元的风土人情,各异的人生选择,背后却都蕴藏着一个相通的议题:我们如何在这条融通古今的唐诗之路、人生之路上,创造身心的栖居之所,发起不同的生活实验。

 

本期艺术频道,聚焦于唐诗之路上的民众与乡土。跟随唐诗之路策展组,艺术频道探访新昌乡间的“生活实验室”生田社、绍兴富盛镇的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天台山里形成民宿群落的塔后村、常年居住创作于天台山的艺术家梁绍基,以及他们在唐诗之路上生活的独特经历与视野,对唐诗之路与乡土发展的理解与思考。

 

新昌生田岩前村的生田社

 

绍兴富盛镇的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

 

天台山里形成民宿群落的塔后村

 

梁绍基 自然系列 No.101 云镜

 

费孝通在《乡土的损蚀》一文中曾经写道:“现代的教育,从乡土社会论,是悬空了的,不切实际的。乡间把子弟送了出来受教育,结果连人都收不回。”而时至今日,在这个流动、原子化的社会里,不同的人们对“乡土价值”的重新寻找、挖掘,一点点成为了撬动“乡村复兴”的支点,在世代继替之后,乡土即将迎来人们对它的再度溯源。

 

在今天,文化、文史与文艺工作,需要直面文旅与文博议题,通过重新反观民众与乡土的关系,重新思考乡土文化的深度,才有望开发出崭新的形态。

 

下期艺术频道则将聚焦于参与本次“青山行不尽——唐诗之路艺术展”的众多创作团队与艺术家,展现他们的创作与思考。

 

接手前破败的“空心村”生田岩前村

 

 

生田社

“对影成三人”,唤醒诗的乡土基因

 

新昌乡间的破败村落生田岩前村,四年前被两位同济大学规划设计专业的硕士生肖磊和老曹“接管”,他们成立了“生田社”这个乡村生活实验室。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心村”,被他们逐步打造成“芝兰入座” 的新社区。这里不仅是一个具有设计感的乡村民宿,更逐步实现着他们想要探索的乡村生活、民宿产业与人际社区互生相长的生活模式

 

“生田社”这个名字,源自于岩前村所属的行政村生田村。流经村子的“龟溪”含沙量高,容易淤积,日积月累,田地从水中生了出来,故名“生田”。曾经在乡村,有田才有营生,生活与田地的紧密关系。因为喜欢这个名字,喜欢简单而充满寓意的东西,所以二人借用给这个小村落的“新生实验”命名。

 

由“人去楼破”的凋敝小村落成为生田社,现状全景

 

生田社建筑设计师常兰(唐诗之路策展组成员)的纸上建模

 

生田社的创立,源于两个人在大时代下对小自我的思考,以及对乡野生活的向往。在大都市工作十余载,朝九晚五如发条般的生活,让他们常常质疑:这难道就是人生的全部缩影和归宿?在工业化时代的话语体系里,“人”成为了如机器零件般可替换的存在。一个“打工人”首先要回答“营生”问题,再回答“生活”问题。工作决定了我们是否蜗居,是否“996”,是否拥有自我发展的自由。

 

在一路的采风行走中,一个“小问题”在观察中逐渐升起,引发我们的反复追问:为什么是民宿?为什么总是民宿?——在城乡二元的关系中,民宿似乎是一个增生的扭结点:它不是“家”,不是公司、办公室,不是标准的旅馆、酒店,但又好像都“有一点”。为什么那么多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想去开个民宿?为什么“城里人”会想去住民宿?这其中,什么人是“民”,又为何要“宿”?是不是有什么如今城市生活中求而不得的东西,在这里被投射和释放出来,并试图获得补偿?

 

我们究竟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如何实现这样的生活?面对生活,我们需要进行这样两个叩问。肖磊和老曹既不否定城市的伟大,也想探索选择了自己热爱的乡野,并且认为,随着城市的富足,乡村将会是未来的新的起航之地。作为预判时代和内心呼唤所作的回应,他们创立生田社,开辟一处全新的乡野创活天地,也是为更多寻求和尝试乡野新生活的人们,提供一个选择。在此,保留原始村落的“入简出繁”的栖居,陋室的质朴对话自然的繁盛,他们自己也在“山中岁月长”的变迁中,体悟持久的内在宁静。

 

策展组采访生田社创始人老曹、肖磊

 

对话时间:2020年10月28日

对话地点:新昌县,生田社

对话者:生田社创立人老曹、肖磊与策展组

 

我们找了许多地方,最终选择了生田社所在的岩前村。这个小山村被一座巨大的青绿色岩石山所环抱,在这座山面前,我们第一次明白了“青绿山水画”的由来。在这里,我们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有拥抱、回归自然的栖居方式,对工业化和消费主义保持审慎的距离。

 

什么是生田社?生田社不只是一个乡村民宿,而是致力于倡导乡野新生活的文化空间。乡野空间再造的价值,不能仅局限于住宿或旅游,而理应具有帮助人们拓展生活可能和生命厚度的感召力。人们来到乡野,或短暂停留,或长久栖居,其本质在于一份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在一个鲜活的社区,人与乡野、人与人间的连接,才是我们关注的核心。

 

生田社创始人老曹行走其间

 

我们认为,对于当下的唐诗之路,真正的诗意可能并不只存在于这条“文旅线”上,而是散播到了整个浙东地域的内部,成为了一种片段化、生活化的体验。我们来到乡村之后,才学会如何重新理解中国的传统诗歌——在这里生活,宛如生活在一个诗歌的国度。

 

比如,“霜”这种概念,在城市里仅仅是自然现象,从来没有触动过我们心中的联想感觉。但在村子里,月亮出来的时候,你就发现所有的地方都是被月光照了一层银白色,你会看到什么是“疑似地上霜”。而“对影成三人”——只有在乡村里,因为光线足够的暗,才会只剩下月光。此时,水里反映的影子和地面上月光照出的影子,会让人产生高度的孤独感,接着就会被调动出一种思念家人的情绪,这非常真切。当你看到满地银霜的时候,就像世界化为舞台上抛下的一束光,站在舞台中央,仿佛只剩下一个人,一切都变得如此安静。

 

生田社雪景

 

所以,诗不是一个想象中捕捉不到的东西,它实际上非常精准地描摹着一个个真实生活中的场景。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实际上是对真实情感的准确描摹,这就是所谓的对境。我们在乡村里慢慢领悟到,传统文化里蕴藏着非常多能让人感动的地方,它们就来源于乡村。传统的生活之美,无法在城市里找到,只能从乡村里发现。

 

做民宿这件事本身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人想要到乡村去。当人生走到一个阶段的时候,有些人会发现自己的一些志趣无处安放,乡村成了这条志趣的出路。当然,乡村看起来有点像承载理想的“桃花源”,它很美,但实际操作运营却并不容易。没有理想与情怀,就很容易陷入一般性的经营。情怀与理想也是分深浅,分真假的。

 

 

为什么要在乡村里扎根?当下中国的城市化建设与西方的差距越来越小,甚至有些局部的发展还领先于西方。真正有差距的是乡村,乡村正处于逐步萎缩、消亡的状态中。城市的发展实际上会带动乡村的发展,比如乡村振兴、城乡统筹,政府对农村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我们认定,中国的经济越往前发展,国人就会越热爱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生活,有朝一日,越来越多的人都会产生重回乡村的念头。

 

关于生田社后期的设想,我们希望能够让人更好地感知一个活生生的乡村。在日常的短期旅游(周末度假)外,我们希望挖掘出乡村文旅的更大意义——长时间栖居,拉长人与这个地方向连接的时间跨度经年累月,就像一棵树多年的成长一般。只有这样,人才能跟这片乡土建立紧密的联系。如果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时间是有限的,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增加生命的厚度,这种定期来访的方式就会是很好的一个解决方式。

 

改建中的生田社

 

生田社在今天做的生活实验,还提供了一种体验乡野生活志趣的渠道。我们让很多人先回访乡村,重新熟悉乡村,从而唤醒他们远古的乡土情怀基因,并让这群人建立社群,建立连接:找到一个反复回访、越来越熟悉的在山里的家;找到一个偶然邂逅,从此为生命增添厚度的新旅程。

 

生活环境不断变化的当下,生田社想要创造一些“新的东西”,在乡村里找到与城市生活的不同点与结合点,挖掘出城市与乡村间的“第三种空间”。就此,我们倡议的并不是“逃离令人疲惫的城市”,而是乡村里有“更需要我的东西”。

 

我们颂赞城市的伟大,但乡村也有乡村的伟大。

 

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外景

 

 

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

全球化时代的农民与泥土

 

在绍兴市富盛镇的乡村中,坐落着当地“网红地标式的宏伟建筑”——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酒店。这是一座还原意大利托斯卡纳当地建筑风格的城堡酒店,占地500亩,总投资高达5亿元。为了在这片江南的山林中达到对欧洲风情的“真实还原”,城堡的主人周海波拍板,从意大利海运了80个集装箱的罗马洞石,而城堡中的40万张墙面砖、15万片陶土地砖和家具也都来自意大利。

 

此外,城堡酒店中还“缩小复制”了意大利多个世界级景点,包括:位于罗马的西班牙大台阶广场、遗迹露天剧场,位于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并将它们融合在一起。

 

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广场之一

 

“奇观化”的背后,是改革开放之后一位沿海人数十年的人生轨迹:城堡的“主人”周海波是温州文成人,1979年,他以全县第二名的高分被浙江大学录取。毕业成为公务员后,正值改革开放的热潮兴起,许多温州人纷纷开始创业。1986年,刚刚工作四年的他开了一个家庭作坊,生产电器开关。好景不长,1988年全国上下出现通货膨胀,他只能选择另谋出路,在亲戚的帮助下前往意大利谋生,一边刷盘子一边白手起家。

 

从服装加工起步,赶上了故土作为世界工厂的廉价劳动力红利,在涉足商业、制造业、金融投资和文旅业的一步步过程中,周海波的生意逐渐做得风生水起。在收购下贡帝·波焦里尼家族在托斯卡纳的葡萄庄园和疏于修缮的16世纪家族城堡后,他感慨自己“从农民成为了贵族”,一段时间后,周海波萌生了“将城堡带回国内”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周海波与策展组交流城堡建设细节

 

对话时间:2020年10月25日

对话地点:绍兴市,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

对话者:绍兴市侨商会常务副会长、绍兴市荣誉市民、贡帝·托斯卡纳城堡主人周海波与策展组

 

我在1989年底移民到意大利,刚到的时候就在中餐馆洗碗、端盘子。虽然做着底层工作,但我还去都灵工业大学报读了工业经济的研究生,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一边创业。之后,我从中餐馆跳槽到了意大利餐馆,慢慢从洗碗工做到了助理厨师的职位。

 

1995年,我在意大利开创了自己的服装加工厂,靠这些年累积的经验摸索成熟,成为了当地较好的服装加工厂之一。但过了几年后,工人的工资越来越高,我就转换了模式,把意大利的服装订单拿回到国内来做,当时2000年左右,国内的人工很便宜,熟练工人很多,质量非常好、成本也低,外贸很好做,国内的发展为我积累起一桶更大的资金。之后,我就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周海波向策展组介绍城堡概况

 

这么多年来,我的主要资本积累都是在意大利,也认识了当地的不少贵族。欧洲贵族遍地,有时候一桌人坐下来吃饭,5个人里可能有4个都是贵族,我是唯一一个从农村过去的。

 

他们把家产传承下来,但有的贵族慢慢就没落了。贡帝·波焦里尼家族最后传到了我的朋友马可·波焦里尼手上,就剩下一个葡萄酒庄,也不值多少钱了。当时,我在杭州有一家葡萄酒进口公司,主营意大利各个庄园的葡萄酒,我就把他的葡萄酒代理到中国来卖,再后来就干脆把这个酒庄收购了。

 

周海波买下贡帝·波焦里尼家族的族徽,并放置于广场中展示

 

在买下来以后,我才发现它里面还有一个祖先留下来的城堡。在欧洲,这种山上破旧的、无人修缮的城堡其实数量不少。城堡曾经是贵族身份的象征,但如今的许多贵族并不想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去经营维系一个诺大的城堡。

 

作为从温州乡下地方走出来的人,我对这个城堡的兴趣愈发浓烈。贵族文化的代表就是城堡,在中国挪进一座欧洲的城堡,也就拥有了象征贵族的身份。我下定决心,要在中国也整出一个城堡来玩玩,接着就找到了设计师,再在国内找了块地,之后便有了这座城堡。

 

周海波向策展组讲述自己如何从代销红酒到收购酒庄、族徽以及背后的“贵族观”

 

将城堡与酒店业相结合,比一般度假酒店的运营投入成本要高,但这也是我们这座城堡酒店的亮点。自从去年5月开业到现在,十几个月的时间,小红书APP上已经有了我们的1300多篇推荐,是整个绍兴市的第一名,是第二名的两倍。

 

城堡整体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哥特建筑与巴洛克建筑之间的那种样式。我不仅找了意大利的古城堡设计师进行设计,来这里待了6个月,手把手确认古堡设计的关键处;更重要的,还在于大量建筑材料的进口。

 

贡帝·托斯卡纳城堡酒店进入口大门和广场上的“公爵厅”

 

为什么不用国内的建筑材料,选择舍近求远全部进口?因为意大利砖块的那种特定颜色在中国很难找到、无法被做出来,包括旧砖块的那种年代感也无法靠简单的做旧就能够还原。我曾经拿着砖块到中国的许多砖厂去仿制,得到的答案都是“做不出来”——并不是工艺不行,而是:中国的泥土与意大利的不一样。

 

赤城山下的塔后村口

 

 

塔后村

“为什么大学生毕业,不能有个想法是来乡村找工作?”

 

天台赤城山下,在青翠山林环绕中的塔后村,坐落着一大片规模齐整的民宿群落。每个主题不一的民宿周边,不仅有着抬头可见的山野风光,还遍布着意料之外的中药材田。有人开玩笑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活体版的《本草纲目》”。一个主打民宿与康养双产业的特色村应运而生。

 

60多家民宿的背后,鲜明有效、独具创新的“民宿康养特色村”规划方案,让塔后村成为了“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近年来,塔后村每年接待游客超过20万人次,民宿户均年纯收入超过30万元。

 

塔后村“遍地民宿”现状

 

难以想象的是,如今这片富饶宜居之地在30年前,曾是整个天台县最为贫穷的山村。那时当地有句俗语:“嫁女不嫁塔后岙”。造成贫困的根本原因,就在于缺乏田地、交通不便。而翻跃贫困的路上,是艰辛的创举、偶然的机遇、时代的风口、集群的努力,一道又一道,都成为了塔后村的生机与转机。

 

对话时间:2020年11月6日

对话地点:天台县,塔后村

对话者:塔后村党总支书记兼村委会主任陈孝形与策展组

 

塔后村党总支书记兼村委会主任陈孝形与策展组交流

 

我们塔后村处于城与乡的边缘,所谓的“城乡结合部”,既不是城也不是乡。这里缺乏田地,又离城市相对较近,村民们只能选择出去讨生活,接着再把从外面赚来的钱、学习的知识重新反馈给村子。如果一开始塔后村就位于乡野间,田地多、山林茂密,村民在家里砍柴烧火、自给自足,那就不会有外出人口回流的事情发生,全新的生活模式也无法诞生。恰恰是因为塔后村在这种城与乡的边缘之地,它才能生长出来,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此外,我们塔后村有一种精神,这跟赤城山其实也有关。唐诗中有八十几首写到了赤城山。后来有一首诗写道:“不与众山同一色,敢于平地拔千仞”。无形之中,就是要让我们这些塔后人都出去,做其他人不做的事情;反过来,大家在有成绩或收获后,再回村子里产生回馈,同时又要拒绝“千村一面”的建设模式。

 

赤城山下的塔后村,上山路旁的铁皮石斛标本园

 

我们目前在做的主要是三件事。

 

第一步,是通过民宿这个载体,引导村民从事与乡村旅游相关的业态,坐在家门口赚钱。2011年,全村实施农房改造,制定民宿发展规划,提升村庄环境。2015年,村里上岙里民宿有了第一张民宿执照,精品民宿村正式起步。2017年,民宿越办越多,村里成立了旅游公司,建立起一整套规范化的经营体系。2018年,我们搭建了民宿的共享平台,实施一种当下信息时代的精品民宿联合管理的新模式。这个过程中,找出塔后村真正的特色,走出民宿经济可持续发展的路,是我们想要追寻的目标,其中虽然也遇到了许多困惑与误解。

 

塔后村民宿内景

 

第二步,是通过引进康养产业,带动集体收入。塔后村被誉为“仙草生长的地方”,有各式各样的药草,我们的一位乡贤,首创了人工培育铁皮石斛。2018年开始,我们启动了村子的康养产业,有意识地引进名中医馆、艾草体验中心,引进康养的加工产品。比如村里种植的九品香水莲,就可以做成花茶、面膜、香皂、精油等加工产品。

 

我们村子里的景观,都是选自本草纲目170多种能开花的中草药,这些都是立足塔后村中一草一木的开发。在提高村民集体收入的同时,也是提高每个人对中药文化的学养,让塔后村从所谓的“网红民宿村”拥有更为深入的产业发展转向,开拓未来更大的创业空间

 

塔后村街边种满各式有趣的草木

 

再下一步,我们还将与社会上的各个院校进行深入的关联合作。我们希望把乡村打造成一个年轻人喜欢来旅游、生活,甚至创业的地方。

 

在我眼中,中国的未来在乡村。如果没了乡村,打个比方,中草药就没了,祠堂就没了,乡村邻里间的沟通模式没了,乡风文化没了,以此类推,中国的许多传统文化最终也将消弭殆尽,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将荡之不存——而那也就意味着“中国没了”,中国的核心问题就是乡村问题。

 

乡村需要人才,但是目前年轻人很难到这里扎根,他们多是向往城市、拒绝乡村。我们想与更多的年轻人合作,把他们吸引到乡村,把接力棒转交给他们。

 

群山环抱的塔后村

 

之前有位中国美术学院的老师带了综合设计系的同学们过来,我与几个来自农村的同学聊天,我当时问他们:“你们学这个专业,有没有想过为自己的村子做点什么?”学生们一头懵,说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其实在大学里学的专业不是非要在城市里才能践行,乡村里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开发,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比如用创意的方式开发家乡的特产,说不定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创业成功了。人生的路径,很多时候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家乡,但却被我们淡忘了。

 

唐诗之路也是如此,在这条路上生活,对我而言许多时候意味着一种“回溯”——找到我们文化的根源在哪里,找到古人留下的文化的精华,那么许多当下的问题也能得以解决

 

 

梁绍基

隐逸而非逃避,予创作一个“静观之所”

 

以蚕的生命历程作为媒介材料,是艺术家梁绍基最为人所知的创作方式。从1988年的“自然系列”开始,到“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再到“月庭”、“孤云”,梁绍基进行了一系列充满哲思与诗性的创作。蚕影之下,梁绍基的作品更蕴含了他对于中国的历史、社会当下与生态自然的理解。

 

梁绍基 自然系列 No.10 床

 

梁绍基 月庭

 

与大多数当代艺术家不同,梁绍基远离北京、上海、杭州等城市,选择在天台山脚下居住、生活。正因这种常年在地创作的模式,有人曾说梁绍基是“艺术界的隐士”。

 

对此,梁绍基曾回应道:“他们谓我是隐士,但我始终觉得自己并非潜隐匿迹,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要去做一位隐士。若刻意去隐的话,那就自封了,我更不愿作秀去扮一位愤世忌俗、逃避现实者。”——正如策展组也将他还原为“唐诗之路上的人们”之一。尽管,是极其独特的一位。

 

此次唐诗之路策展组来到“唐诗之路目的地”天台山,与梁绍基交流了他在天台山养蚕创作多年,这一过程中的丝、诗与思。如同海德格尔所言:“诗人的天职是还乡。”

 

策展组探访梁绍基创作工作室

 

对话时间:2020年11月5日

对话地点:天台县,梁绍基创作工作室

对话者:艺术家梁绍基与策展组

 

大家经常会问我“怎么想到养蚕”,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我参加1989年现代艺术大展的时候,发现西方的艺术形式都被罗列了一遍,如果还是“跳”不出圈子,那就没有意义了。

 

那个时期,正是生物科学的发展时期,我就到农业大学去,让他们与我合作将金属与蚕丝相结合。金属和蚕丝是“排他”的,没人做过这个东西,而我觉得越没人做就越有意思。因为就算我失败了,也是对中国“天人合一”思想的一种回答。

 

梁绍基创作工作室

 

当时的创作完全打破了我原先纯手工创作的技艺,我把第一个作品称为“自然系列”,既是“道法自然”,也是“自然而然”。我就如此定下了方向,从1989年开始,一直做了30年。有人评价我把蚕放在金属、玻璃上吐丝呈现的形态称作“蚕的行为学”。

 

梁绍基创作工作室 养蚕场景

 

我为什么选择缩小范围,定居在天台山这个乡野之地,是因为这里给了我一个“静观之所”。这个地方比大都市中心地带的节奏要慢,我能够退到一定距离以外来看待这个世界,这样就能容我去思考那些社会上已经消失了,甚至已经被毁掉的东西。而它们在天台山这个环境里还有一点得以幸存。

 

天台山的文化,很大的特点就是“隐逸文化”,寒山、拾得两位隐僧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和合文化”是民间的,而寒山、拾得的“隐逸文化”,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一种独立意志

 

寒山子隐居地山景

 

我特别喜欢寒山的白话诗,我曾经想将寒山、拾得他们所经过的每一座山,各找一块石头,把它们垒起来。唐诗之路不该仅仅只是山水人文,它更多是一种开放的、不断绵延传统文化生长力的方法

 

这些年在天台山养蚕,生活和艺术于我而言是一体的。我迷恋蚕,蚕就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离开它就会感觉到“话语的丢失”,蚕的变化太多了,有太多的可能性,变化就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我做艺术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艺术。

 

梁绍基 自然系列 No.79 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梁绍基创作工作室中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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