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杭州,群星璀璨。除了看亚运会,当然不能错过当下几个重磅展览。
浙江美术馆的“意造大观”书法展,从宋四家开始到元明清,名家云集;中国美院美术馆的赵无极大展,亚洲至今最大的一次呈现;还有吴山明美术馆里的“不朽的遗产——黄宾虹与二十世纪中国美术”,也颇有意思。
从西子湖畔到钱塘江边,一路看下来,让人“意”犹未尽。
如果说,亚运赛场上叱咤风云的运动明星让人看到了体育的力量,那么,在展馆里,从古至今,先贤大师用他们的作品,无声地给我们传递了一种艺术精神:艺术怎么样才会有生命力。
苏轼的宣言
“意造大观”,本义来自苏东坡的“我书意造本无法”,很多人当作是宋代“尚意”书风的一句宣言。
宋之前,且不说二王,唐朝的书家就有太多大咖,颜真卿,柳公权,褚遂良等等,个个都是宗师级人物。
古人已经这么伟大了,那么,你敢超越吗?你怎么超越?
苏东坡明白这个道理,他写出了“我书意造本无法”的诗句。没有尚意求新,没有自己的东西,艺术就没有生命力,拿什么和前人相比?
苏轼的话自然引起了圈内很大的反响。
艺术史上,这样表述:以“宋四家”即北宋的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为代表,突破唐代以来书法“尚法”的樊篱,推进书法向前发展,呈现崇尚新意、凸显个性的时代书风,被称为“尚意”书风。
这是一条以抒发情感为最高艺术境界的创新之路,宋人的“尚意”书风影响了宋以后历代的书法创作:既尊重传统规律,又追求个性和创新,为后世提供了“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的实践范本,成为中国书法审美风向标,成为中国传统艺术创作的至高境界。
这次大展里的书家:赵孟頫的《洛神赋》真迹;陆游八十岁的《自作诗帖》;蔡襄的《持书帖》;宋徽宗的《大观圣作之碑》;文徵明七十八岁的蝇头小楷《前后赤壁赋》;徐渭、董其昌、陈道复的行草;苏轼的碑拓;倪元璐、祝允明、王铎……各种流派,各种笔法,名副其实的意造大观。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过去900多年,这句宣言和书风,放在现在依然没有半点违和感。
东方和西方
北宋的“尚意”书风不知道有没有影响赵无极。
不过,在他法国的家里,挂着一张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当然是复制品。他说,自己最喜欢这张画,每天都会看。
在他的画里,能看到满满的“尚意”精神。不中不西、中西结合的新意,让他成为世界级的大师。
看赵无极大展,可能很多人没有看懂,因为画的太抽象了。让你更惊讶的是,很多画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画的,但是放在现在看,依然不过时。
这就是艺术的生命力。
其实,在那个年代,很多人眼里,赵无极是不走“正道”的,这样的故事很多,比如他学生时考试交卷画了一个墨团,差点被潘天寿开除,但是,如果他还是一直在画传统的树石法,那就不会有赵无极了。
“画画,就是随心所欲,要胸无成竹。”在一个采访视频里,他拿着一笔,在画布上游走,“你看,就这样画,随意。”
黄宾虹和赵无极放在一起看,挺有意思。
赵无极在中西交融中创造了新的艺术生命力,黄宾虹则在传统里出新。他一生拟古而不拘于古,成为我国山水画史上的一个新的里程碑,是另一个“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的实践范本。他将书画艺术作为内心情感的最佳表达方式,从中国画内部寻求突破,创造出“浑厚华滋、凝重高古”的独特画风,影响了一代后学。正如展览的名字,这些都是“不朽的遗产”。
有意思的是,展厅里,也挂着一幅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的复制品,似乎是和赵无极的遥遥呼应。
不朽的遗产
从这三个展览里看,能成为大师的共通点有一个:“尚意”精神。
看这三个展览,也是一场和先贤的对话,我们可以面朝西湖,谈论起一个现实的问题:现在,我们还有“尚意”精神吗?
前几天,一个朋友说起,某大展作品,画得像照片打印出来一样,呆板,没有一点艺术感染力。再看看互联网上这么多“艺术大师”,看看很多“网红”艺术展览的大部分作品,几十年后,几百年后,还有生命力吗?
如果少了这种精神,少了发自内心的纯粹和热爱,所谓的艺术家,不过是个没有思想和灵魂的匠人了。
宋人写字,自然是没什么功利,他们不会想到千百年后会成为范本,几个字就值千金;赵无极画画也没有功利,虽然现在动辄拍出上亿天价,但他自己从不关心市场,他每天画画,对采访的记者说:我就是喜欢画画,不画画,我干嘛?
黄宾虹的画早年就不被看好,知音寥寥。他自己说,“五十年后方识我”,始终坚持自己的艺术道路。60岁以前师古人,70岁以后师造化,69岁去四川登山,70岁登青城山,71岁登黄山,72岁重游桂林山水、写生香港山水。90岁时,因患白内障双目视力急剧下降,仍作画不辍,创作出绝笔巨制《黄山汤口》。
看这三个展览,也提醒我们的艺术创作,少些功利,少些浮躁。不能为了卖钱,为了获奖,丢了精神;不能迎合市场和社会的风气,丢了艺术思考和追求。这才是前辈先贤带给我们的“不朽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