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杭州举办的首届中国数字艺术大展,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笔者认为本次数字艺术大展做了一次很好的连接,它既没有在观念前瞻探索上过于曲高和寡,又能在社会观者层面激起极大的认同和共鸣,作为“新物种”的首秀,不偏不倚的中道直行正是明智的做法,艺术运动与观念启蒙能辐射到社会各阶层才是最好、最有效的。
中国美术学院在积极面对数字时代命题方面起步很早,1999年,两个新专业(新媒体艺术、多媒体与网页设计)正式进入筹备,并于2001年开始招生,分别覆盖美术学和设计学,成为搅动和促进两个专业整体换新的“鲶鱼”,先于国家专业目录两到三年,足见其前瞻和远见。经过20多年的发展,中国美术学院由这两条路线衍生出众多跨越多学科的专业方向,包含跨媒体艺术、网络社会研究、实验艺术、总体艺术、艺术与科技、数字媒体艺术、交互设计、电子出版物、数字人文、数字考古、设计思辨、公共艺术、数字营造、虚拟T台……回到本次数字艺术大展的讨论,我们应该用怎样的视角和立场去看待这个美术界的“新物种”呢?
首先,数字不再仅是一种新媒体。以往,艺术会敏感而大胆地生长于新材料、新技术与新媒介,充分地实验这些媒材形成了那个时代的艺术,如20世纪的摄影艺术、电影艺术、声音艺术、录像艺术。但我们今天所讨论的数字艺术,它不是颜料、不是画布,不是相机、电影机,总之不是与画材等同的媒介,也不能理解为简单的声光电的多媒组合。
究其原因,在于它的技术基底,即大数据、云计算。这构成了今后数字艺术茁壮发展的根基养分,我们能见可感的只是冰山一角,它不再是孤立的某材某媒,而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系统,我们对它的所有讨论与认知必须是全局全域的才行。我们常认为爱迪生发明了电灯,其实他发明的是城市供电系统。
其次,AI不再仅是工具。人工智能是大家反复讨论的热点,一方面来自对它快速发展的惊喜,一方面来自被其替代的担忧。正是它的加入,使媒体时代进入到智媒体时代,这次改变是根本性的,简而言之,智媒体之于艺术,不是换衣,而是换血。主流艺术的变迁与重新思辨也引发了相关领域的激烈讨论,智媒体云计算基础上的数字艺术,其主动创造能力让所有人不再简单地把它归为工具。
关于智能替代焦虑,笔者的观点是:智能所淘汰的,不是艺术,不是创作,是伪艺术和无病呻吟;同时,可以被替代的都不是艺术,或者准确说不是最终极的艺术。
虽然艺术具有一定的先进性,艺术的职能不仅是接盘快速迭代的科技,这太显被动,所有成功的艺术运动,都提前预设好了自身的应对之道,如在百年前的呼捷玛斯(苏联国立高等艺术和技术工作室,曾是现代设计思想最重要的源头之一),面对工业标准化,提出了“迎接现代化挑战”的总口号,用几何化的视觉语言,抽象且纯粹地解决了标准化之难题。可见,仅仅冷酷的预言显然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积极、更大胆地去行动、去创造。中国美术学院在面对大数据智媒体时代挑战时,提出了“两个AI”的观点,即未来的路上,“人工智能”与“艺术智性”有机结合将成为二者长久相处之道。
1956年在美国召开的达特茅斯会议,奠定了日后全球人工智能的基础,讨论的主要议题一共7个,这7个问题直到今天仍是全球人工智能界讨论的主要议题,我们今天的数字艺术大展,能否也提出一些议题,作为实践和研究的未来开口。
基于此,笔者尝试提出一些议题:数字+智能,不仅是媒体(介),会直接成为艺术?舞伴,是“两个AI”的最佳关系?“人工智能”对“艺术智性”,如果不是消解替代,而是创作力的助力增长,如何做?艺术家,真正的基于大数据云计算的艺术是什么?如何增强逐渐式微的“艺术智性”?如何穿透装备和计算技术?面对超载的视觉和过剩的技术,如何建立“艺术智性”观念和留存思考?智能的不确定性和生长性、学习力,是艺术家去驾驭它之前必须作好充分准备的。
时代发展的速度让我们越来越容易面临一种尴尬之境:当接近抵达时,目的地变了。前段时间读到:同样是味道,为什么某人身上是“淡淡的烟草味”,而另一个是“浓浓的烟臭味”,我们应该用智能去研发一种好味来面对嗅神经?还是用智慧去营造一种好味来慰藉心灵?我想,如果它还被称为一种艺术,那无疑后者应是我们不变的选择。
(作者为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