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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16年09月28日
来源 雅昌艺术网 香格纳画廊 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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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综合自雅昌艺术网专稿,作者:邹萍,摄影:杨翔、夏商周,部分图片提供:香格纳画廊)




开幕现场现代舞表演——“呼吸”

 

2016年9月27日晚,梁绍基最新个展“云上雲”在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揭幕,这是他首次回到母校办个展,数十件作品经过积淀与过滤,以汇报展的方式,展示其近30年的艺术历程。

 

1945年出生的梁绍基在中国美术学院师从万曼学习现代纤维艺术。近30年来,潜心在艺术与生物学,装置与雕塑、新媒体、行为的临界点上进行探索,创造了以蚕的生命历程为媒介、以与自然互动为特征、以时间、生命为核心的“自然系列”。他的作品充满冥想、哲思和诗性,并成为虚透丝跡的内在美。

 

“命运”,装置,丝,茧,铁板,铁粉,油桶,聚氨酯树脂,丙烯,黄砂,180×1250×350cm,2012-2014

 


命运”局部

 

梁绍基选择在自己的私人领地默默耕耘,如晨露般清新、碧空般透彻、满月时分光影嬉闹般神秘,如那些轻缓、优雅地蠕动的小生命一般鲜活,正是它们创造了自然界的神奇之物——蚕丝。梁绍基深信,自然造化与人类想象力可以交融相通,他的想象力深深地扎根于中国的文化和宇宙观里,并将之转化到当代的创造形式和表达中。在他的世界里,梁绍基将和谐视为进入永恒领域的关键,并将之渲染得生生不息、与时俱进。换言之,他的作品使人启悟,对我们的生活、我们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以及被主流和狭隘现代性所忽略、排斥的东西都具有重大意义。

 

2016年,在中国美院美术馆举办的个展“云上云”,顾名思义,其继续在向“云”追问,“追问是思(丝)的虔诚”,“并在延续深化之时希望实现自我的超越”。“云上云”三字中,后一个“云”指物质及言说凝为“概念”,精神化的云光辐射。

 

“我的艺术是基于对生态、生命、生态环境和当代生态美学的关注、强调自然和人之间的互动,还有艺术制作和生物学思考过程里的时空变化⋯⋯”

——《梁绍基艺术札记》

 

梁绍基最终期望用艺术创造一个生态美学的新形式。如今,我们十分关注地球的危机。梁绍基的作品提醒我们,接受挑战、解决危机不仅仅依靠科学,相反,我们应该开始反省自我感知与自然本体的关系,也就是我们的美学。美的范畴正是找到对待自然与环境的恰当方式的出发点。

 

虽有汇报展的性质,但梁绍基绝不肯以老面目示人,因此有三分之一为新作,精品也做过调整,更惊艳的是,现代舞“呼吸”首次亮相,这不仅是这件作品的首次公开展示,也是梁绍基首次在个展中采用舞蹈手段。此外,展示空间的构建也采用了隐喻的方式,特别是圆形剧场,梁绍基将其分割成上下两层空间,下层是地狱,上层是天堂,“地狱”放置了两件作品:“于无声处”与“命运”,有残骸、废墟之感,“天堂”里放置的是“听蚕”,静心聆听生命之妙。

 

首次回母校办个展,梁绍基说自己“受宠若惊”,初期颇为焦虑,“如何超越”?最终他决定坦然面对,真实呈现自己就好。“艺术家的任务就是用自己的慧眼去打开别人的天眼,因为艺术的答案永远不恒定。”开幕致词中,他在感谢了母校、恩师(万曼)、好友后,着重感谢了蚕:“蚕的献身精神成就了我,我应该是一条蚕,我要做一条蚕!”


梁绍基在个展“云上雲”开幕式上致感谢辞

 

由于梁绍基远离上海、杭州等高度全球化等中心城市,选择一个偏远城镇(浙江天台山)居住,曾有人视梁绍基为艺术界的隐士。但梁绍基本人并不认同:“他们谓我是隐士,但我始终觉得自己并非潜隐匿迹,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要去做一位隐士。若刻意去隐的话,那就自封了,我更不愿作秀去扮一位愤世忌俗,逃避现实者。”他爱独处以便独立思考,但也注意把自己处于当下社会的具体情景中,“我始终没有脱离这个社会。”佛陀说“生命的意义在当下”,“独处意味着当下深入观察在发生的事情。他认为“此言意味深长。”

经过多样材料与手段的筛选与过滤,梁绍基找到了“蚕”,它成为梁绍基与这个世界交往与倾诉的物,这个物在不同作品中会具体化为不同媒介,与不同时空、事件、情绪相关照,以此生成面貌各异又彼此关联的艺术作品。“我做艺术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艺术。”自认是一条蚕的梁绍基不仅养蚕,还研究蚕,与蚕同吃同住同睡。

他的存在显示了某种标准:艺术本该如此。

 

纤维艺术最打动人的是时间,而梁绍基在坚守这一准则的同时,珍贵地跨越了纤维艺术这一具体的艺术类型,通过更多手段,如雕塑、绘画、行为、舞蹈、写作等,多渠道展现中国艺术家在当代的模样。“他早期使用非常多样的材料进行创作,1989年,他突然发现丝是非常好的创作材料,在后期的一些作品中,更多的使用了其他的一些方式和手段,如生物、雕塑、编织、生物学、行为、影像等。”阿萨杜尔•马克洛夫(第二届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策展人之一)认为梁绍基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中非常卓越的一位。

 

1987年,梁绍基的《孙子兵法》参展第13届洛桑国际艺术壁挂双年展,回来后万曼特意对他们说:“你们就这样结束了吗?走出第一步很不容易,但走第二步更难,你们每个人都要找自己的个性语言”。虽然当时万曼根本不知道日后爱徒会与蚕亲密接触,但这种强调艺术个性的主张无疑坚定了梁绍基日后寻找个性之路的自信。

“万曼先生是我的恩师,终生不忘。”梁绍基创作壁挂“云”时,决定将边缘线移动,并剪切边线以呈破碎感,万曼认为“这样很好,线在运动。”这个评价使梁绍基认识“运动”的要义即为流动的时空。从此,梁绍基一直延续对“云”的执着思索。

 

二十多年之后,渐修体悟的梁绍基用“云上雲”展现了自己的顿悟。

 



梁绍基个展“云上雲”开幕式现场

 

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高士明与梁绍基认识已经二十多年,二人经常探讨艺术问题,“梁老师身上那种绵长而持续的激情让我惊叹,也让我敬重,他隐居在天台山,但艺术创作一直保持在当代艺术最前线,他是中国艺术界最独特的艺术家。”

 

现场采访

 

记者:首次回母校办个展,心情如何?

梁绍基: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学生,而且我觉得是教学相长,这次布展有很多学生帮忙,他们身上有很多活力,他们对问题的认知也给我新的体验。

我十几岁就在杭州读附中,那时候的生活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那是一种很纯的经历。这次学校能给我这么大的空间办个展,真的是受宠若惊。中国美术学院是一个高等学府,回去面对这么多老师,我觉得还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但越想越复杂,还不如坦然真实地表现出来。所以这次回到这里,就是把自己真实的几十年的创作体会奉献出来。

 

记者:这次展览的名称是“云上雲”,双“云”有何指向?而且后面一个“雲”是繁体字。

梁绍基:做“云”这个想法,经过很长时间的酝酿,对我而言,一个主题的确立一定是长时间积淀和筛选的结果,不会突然冒出来,要静“虑”,这个虑也是过滤的“滤”,筛选使其纯净,这样才可以获得要核,才能强大又淡然,这与很多人追求表面夺人眼球是恰恰相反的。

早在跟随万曼老师的时代,我就开始关注“云”,那时就创造了一件作品叫“云”。这么多年创作,我也发现作品中总是有些元素与“云”有关,可能我对“云”特别敏感,就是那种外表虚淡内核非常韧性有力量的东西,“虚”里又产生许多批判意识,以此变成“实”特别有趣。

此外,杭州有楼外楼、天外天、山外山,杭州是个丝绸之府,蚕吐丝的形象十分契合地缘,丝的弥漫就像云,那种虚泊、空灵、温暖的形象迷惑了我。我认为蚕吐丝就是生命的呼吸,我的《自然系列》的核心就是时间和生命。蚕丝对我而言,就是时间和生命在漫长旅途中存在和显像。所以我这次也是依然按照这个主题进行创造。

还有,马列维奇有个作品“白上白”(“白上白”是俄国画家马列维奇于1918年创作的作品,是作者所画一系列在白色背景上的作品中最有名的),那种追求纯净至上但依然包含逻辑关系的东西也吸引着我。在中国,“云”是大象无形,我要用中国的话语和西方对话,并试图实现超越。

“云上雲”后面的繁体字“雲”是超越物质的,是精神的升华,是精神光的辐射,中国古代有个说法:人云亦云,云,有交流的意思,但我的“云”不仅是言说,更是要形成一种观念,它是一种眼光。“云上雲”要实现某种超越,这种超越不是故作玄虚,而是慢慢体验后的顿悟,这种感觉让我非常兴奋。

 

记者:开幕现场的现代舞表演“呼吸”震撼人心,为何会安排这样一场演出?

梁绍基:二十多年前我就有念头要做现代舞,这次是想方设法要实现,我邀请了北京的专业舞者来表演,因为是在中国美术学院办个展,这里有重要的学术性,虽然我诚惶诚恐,但后来想想还是要坦然,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就可以了,不必燥。

 

记者:不能免俗,还是想请您聊聊“蚕”

梁绍基:我是以“蚕”为整个生命历程的母体,在科学和艺术,在装置、雕塑、媒体、行为之间的临界点上搭起构架。艺术家真正打动人的一定是生命的某种体验而不是某种形式,我养蚕养了二十多年,艺术家是读物的,我迷恋蚕丝,蚕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离开它就感觉话语的丢失,蚕的变化太多了,太多的偶然性有太多的可能性,变化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

 


“于无声处”,装置,塑料桶,丝,2015

 


“于无声处”(局部)

 

“于无声处”源自梁绍基对天津大爆炸事件的反思:生命就像一个茧,脆弱,有很多不测的遭遇,用的材料是塑料桶,日常材料很廉价又处处可见,但蚕就在上面顽强生存,搏斗较量与忍耐,这件作品花了2-3年时间。油桶用火烧过,生命很廉价,易碎,很日常。

 


“自然系列”,一楼方厅

 

“自然系列”局部(其中部分原材料取自汶川现场)

 


平面隧道,装置,蚕丝,145×145cm,2011-2012

 


平面隧道

 

“平面隧道”将“致虚极,守静笃”的创作极致引向虚薄微妙的圆环,挑战着西方的极限性,简约而又带着温度。这的特点是薄而透,“我最早受马王堆素纱禅衣的影响,这件衣服出土的时候,长达160厘米,重量仅48克。薄、透、轻,却承载了历史的沉重、惆怅,薄里有时空隧道;另外,现在的社会是碎片化的,薄、透、轻让人联想到易碎性;我不希望这件作品局限于具体的事物,圆片像光碟、像玉佩,又像宇宙,我越来越感受到,以小观大,丝若虚存,气象万千。”

 


丝、思、史、诗,装置,丝,115×230cm,2015

 

蚕丝是梁绍基的创作媒介,他对“丝”有四种解读:第一是媒介层面的“丝”;二是“思”考,思是追问的虔诚(海德格尔言);三是(历)“史”,把所思所为放到社会层面去思考;第四是“诗”(歌),脱掉一切实现超越,这不仅是文学的诗,更是科学解释不清的东西,恰恰需要艺术的解读。

 


碑,三屏高清视频,10分6秒,2008-2014

 

蚕在爬行时的蠕动形象使梁绍基联想到中国古代的蚕虫文。“蚕吐丝绵绵不断,就像中国的历史,随着蚕吐丝增多变厚,光透不过去就变成‘无字碑’了,所以这件作品叫做‘碑’。在这件作品之前,我都是拍摄蚕,这是我第一次拍摄蚕的影子。图景中,蚕爬行时是有表情的,蚕吐丝的后期丝尽力竭,有时突然滑落,似泪滴落。这件作品用三频同时播放,有一种游动感。我从2008年开始拍,直到2014年完成。2008、2009年是拍摄期,后期制作一直在调整,因为达不到我想要的‘提纯’,特别是音乐,开始用了很多埙,也用过电子轻音乐,但太飘了,然后找人哼,仍是不到位;最后自己颂——吟诗,从刘邦《大风歌》、曹操《观沧海》、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感觉过于具体;最后定了用‘呼吸’的声音,而且历史就是呼吸!”

 


听蚕/自然系列 No.96 B,装置,活蚕,桑叶,篮子,木架子,麦克风,耳麦,金属架,亚克力板,丝,脉冲仪,2016

 

听蚕/自然系列 No.96 B

 


听蚕

 

“听蚕”里蚕吐丝声似流水般,有点惆怅、有点空灵,就是对人的关照,回到自身,抚平喧嚣的尘世。2002年,梁绍基开始构思并实践蚕食桑的声音录制。2006年,“听蚕”在南视美术馆(南京)第一次实施,现场直接传导蚕房中蚕食桑吐丝的声音,带给观众一种直接的听觉体验,让听者回到自己的内心,回本溯源,与自然进行对话。

 


残山水,装置,丝,茧,300×145cm,2016

 

“残山水”穷尽蚕生命涅槃过程释放物“自然态”的一切残迹并与凝重的古木结合构成让人静悟反思的风景。在“残山水”中,他将蚕放置在丝帛上,蚕在丝帛上吐丝、排泄、化蛹、产卵。丝帛完整地保留下整个过程。蚕在丝帛上形成的黄色斑迹、黑色小点,加之丰富的肌理,就像是一幅中国古代的禅画,意喻着生命的山水画卷。梁绍基称其为“残山水”,也是取自“残”与“禅”相似的谐音。

 


《自然系列 No. 101-云镜》

 

2007年,梁绍基完成了行为作品“云镜/自然系列No.101”,巧妙地展开了蓝天白云与蚕丝共生的云像,超越了物理镜像呈现了禅意。他认为,作品体现了蚕与人,以及两者与整个自然界之间的关系。在“云镜”中,他将镜面朝向天空,蓝天上的云流映入丝网间隙,生成虚实相生的幻境。这种双重镜像是多义的,既是“蚕”,也是“禅”。

 

梁绍基,雪足,摄影,爱普生艺术微喷,增强粗面美术纸,40×60cm,2014

 

“孤云”

高高悬起的脚手架上,静静搁置着一段枯木,上面裹满蚕茧与蚕丝,如同一片“孤云”,无根漂流。

 



“摸一摸那片蓝”,装置,塑料手套,键盘,丝,茧,珍珠棉 2016

 

这件作品源自梁绍基对富士康事件的思考,散落的破碎键盘、用塑胶手套拼接的云朵蚕展现了艺术家对科技的重新思索,以及对自然力量的尊重与期翼。

 

 

展览现场:

 

 

 

整个展览的布局潜藏着许多符号学和材料学信息的隐语,永恒与瞬间(方厅的三角锥和汶川石),天堂与地狱(园厅的“听蚕”与“命运”),而在过道呈现了当下的生命沉思(“孤云”“云镜”及“摸一摸那片蓝”等),“平面隧道”的圆形时间切片则将这一切凝结归元。

——《梁绍基艺术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