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磨洗之诚长乐未央——写给“长乐未央—马玉如的艺术与心脉” - 动态

磨洗之诚长乐未央

写给“长乐未央—马玉如的艺术与心脉”

许江

两年前，在马玉如的画展上，我曾有一个讲话，题为“浓郁出风华”。油画的特点是浓郁，东方的油画如何发其风采、振其风色、展示独特风韵？马玉如的画中正有这种山壑叠翠、霞光满天的浓郁风华。

中国美术学院的学风不仅在画画本身，更在做人、做事、做学问的方式和风格，更在国美绘画的学者品格。这种学者品格首先是做人诚恳、做事认真，做学问讲究方法。马玉如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在展览的相关文本中，有笔记文本，有速写、水彩，洋洋洒洒，蔚为可观。

其中，最令我感怀不已的是他的众多的临摹绘本。这些绘本的对象集中在印象派到后印象派的诸多大师：莫奈、塞尚、马蒂斯、凡东根等等，其中最多的是鲍纳、鲁奥，梅原龙三郎。摹本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色彩浓烈，用笔浑厚。从这条线中，可以看出他的本性和独特的方法。马玉如临摹这些作品的时间是退休之后的头几年。此时，他正从将近半个世纪的教学中退下来，心思稠寥，意志专注。这些临摹对象正是20世纪50年代初受着倪贻德、苏天赐等先生的濡染而崇敬着的西方艺术家。这些艺术家代表欧洲绘画盛期的自由热烈的人文思想，呈现近现代绘画变革的时代风云，他在青少年时期就播下种子。改革开放之初，又成为打开国门后的最初浪潮而叩响心扉。这种20岁的播种、50载风雨浇灌、古稀之年再次耕耘的绘画实验之途，可以视作当代人文历史的一种奇观，细思量，倍难忘。

从这些摹本中，我们还深切感受到一个现象：他通过临摹的方法同时向西方和东方学习。这正是国美早年一代绘画学者的独特的风尚。百年之前，日本艺坛出现过强烈的“本土化油画”的潮流。这批青年艺术者一方面对西方绘画心怀崇敬，另一方面又满怀日本和东方的文化自尊，集中地推出带着东方精神和理想的绘画。梅原龙三郎正是其中的代表，马玉如的绘画受他的影响很大，其画大气、浓烈、深植着一种东方式的饱满与浓郁。梅原龙三郎的画风是从雷诺阿那里变化而来，马玉如先生的画风又从梅原龙三郎那里变化而来。这种临摹以一种“以笔为课客”的方式，有效地催生着马玉如的东方情怀的转化和生成。这次展题叫“长乐未央”，这个题目颇好！未央是未尽，是还在继续，临摹正有这种未竟延绵之意。马氏临摹，这种50年生命磨炼的摹功，更是“夜未央，庭燎之光”的意味。

马玉如的临摹，铺展开一个持续的绘画语言的意群。这个意群是油画发展最为繁盛的时代谱系。这个谱系在马玉如这里由一条秘线串联着——团状的浓郁。这种团状的色与块，最有浑厚浓郁之味。鲍纳的彩团、鲁奥的黑团、梅原龙三郎的线团，马玉如临得颇仔细，最后都转化到他的写生之中，转化到他的水彩的涂抹意象之中，转化到他的浓郁的中国式风景之中。这种创造性的淬化，可以说是十分经典，是有很好的教学内涵的。

从临摹到创作，从摹写到意写，马玉如的方法在手，而岿然于胸。首先他以临摹作为体察的方式，亲访语言的发生和语言的谱系；以笔为客，借笔为载体来体察大师的语言。其次他又以写生为平台，来淬化这种语言，让这种团状的浓郁感从自己的观看中、从现场写生的往还中浮现出来。逐渐地，这种体察与淬化，化合而成自己的语言，化合而成山壑叠翠、云霞满天的大风景的卓然气象。这种气象中有油画的满目风采，又有中国山水的浑茫气象，还有印象派冷暖互补、红绿相生的色韵。所有这些，组成了马玉如的中国式风景。其中既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华彩，又有夕阳如火、山川如染的浓烈；既有默然成醉的静气，又有感怀千古的浩气。在今天油画语言趋于单一化的情境中，马玉如的这一方法实践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这也正是“长乐未央”的真正含义。

2024年8月2日

展厅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