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VR单元全球官方展映·中国站于9月2日-12日在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本次展映是威尼斯国际电影节VR单元在中国的首次落地。观众可以在本次VR展映中体验到全球最新的VR/AR/MR叙事及交互作品,感受虚拟时空带来的全新经验。中国美术学院和砂之盒沉浸影像展是此次威尼斯电影节VR单元的官方合作伙伴和中国站主办方。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艺术频道栏目组邀请到此次展映组织方的相关专家学者,围绕虚拟现实的技术、观念、未来走向以及相关伦理命题展开讨论。
翟振明:广州大学R³技术研究所所长,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高路:影视与动画艺术学院影视制作系讲师,XR Lab负责人
陈天琪:中国美术学院 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 博士在读
人类的身体改造
陈天琪:因为我们今天下午其实也会跟您举办一个活动,大家一起来改写人类的时间线,您怎么看待这个实践?
翟振明:本来就不是预测,碰巧还对上了基本上,20年已经发生了可以补上去,现在正在发生的可以补上一下,可以缩短,高世名说我写3500年,其实到250年就可以实现了,是推进1000年。
陈天琪:其实因为我们也是在洪流里面向前走了,大家也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
翟振明:有些时候是,伴随它走的人没有觉得有什么发生,自然而然地你就变成虚拟人。玩minecraft的小朋友半个人都已经进去了,全世界可以联网、造东西,完了以后稍微离开一下,看一看现实世界,觉得你们(是)假人。
陈天琪:他可能觉得现实世界才是假的,东西以外的东西。
翟振明:而且它很自然。
高路:翟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比如我们平时阅读一些科幻小说或者看科幻电影,经常会提到一个“赛博朋克”的概念,其实它里面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人对自我身体的改造,比如今天我们用手机,它其实成为我们人体的一个外延设备,我们获取信息或者一些手势的养成。其实这不是我们天生的习惯,但是现在你看到图片你会总想着这样去放大(做放大手势),本来我们是没有这样的。
翟振明:现在小朋友看会按、摁一下。
高路:这种其实就是像刚才蒋老师觉得很强,如果从小他已经在某一个这样的环境里,伴随着他成长,他其实潜意识里面就有这样的一种反应。我想聊聊说您对我们未来人会不会对自己身体进行自我改造,比如说我们需要把一些……因为可能通过VR,你可以去控制物联网里面的这些物品的设备,但是人最后可能他的快乐或者所谓的营养液,都是通过一些机械的设备帮助他输入的。今后会不会像这样变成一个对自己的身体、生理改造的(情况)?
翟振明:你看看阿凡达的电影, Jack,残疾的,他身体怎么样无所谓,他没看见,锁起来了。在潘多拉,(有一个人造的身体),他谈恋爱都用这个身体,他要改造那个身体,(作为人类的)身体只要机能上可以满足,他就不要它了。
伦理的界限
高路:所以等于说我们所谓的赛博朋克的人体部位改造,它其实也是一个过渡阶段,也许最后的人只需要有一个大脑就行,您会有一个预测吗?
翟振明:这就是伦理问题了,这就是说虚拟现实要划界限,不能插脑,只能用我们的自然感官才行。我这个实验室就是把危险给做出来,把边界给做出来,如果插脑的话,那就有可能把我的自我意识抹掉,看起来好像是人,其实什么都不是。还有(一种情况),没有虚拟世界,因为它就是没有形象,这就很危险,就是说一定要虚拟现实,要通过自然感官为界面,不能超越界限,马斯克就是超越了这个界限,这就是危险。
陈天琪:因为刚才讲到您的实验室,我看到您说这个实验室等于也是从您97年那一本《Get Real》您刚开始有一个设想开始,然后您再做一系列的实践,到今天也已经20多年了,那么您的理论和实践之间有没有发现有一些产生差别的地方,还是说正如您所想的?
翟振明:因为你看我这说是虚拟现实的终极状态,它现在才搞了这么一点点,我那个书根本都没有过时,只是有点修改,就是说互联网接上去,先有互联网《Hipihi》、《Second Life》之类的,头盔是没有的,后来有头盔,就两个(摄像头)接上去,现在已经做到了,我这个把它推翻了,就这样。
人机互联实验室
中山大学人机互联实验
陈天琪:现在您去这个实验室的话,可不可以跟观众们描述一下,会有一些什么样的体验呢?
翟振明:描述过无数次了。一去,你看到一辆车,高尔夫球车,去了以后就看到一个头盔,就给戴上,戴上一看,好像没戴一样,摄像师还是摄像师,美女还是美女。看看你,好像没有戴(头盔)一样,后来就上车,车子开动了,开走了,开着开着往前走,实验室怎么到了?在实验室的楼道,车退,还看见楼道,翟振明教授的工作室等等等等 ,看到了,后来出去看到一个街道,是国外的。奇怪了,怎么国外的?什么时候变假的?不知道。其实一开始看到工作室,我的办公室已经是假的了,他还不知道,重叠嘛。就开出去,是看到一个国外的街道,开着开着,还有一个人在自行车上迎面过来,这个人竟然是和你同来的,另外一个在旁边戴着头盔的人,也在这里相遇了。再开再开,到北京长安街了,这一定是假的,但是什么时候过渡变假的呢?不知道。正在纳闷,“呜~”有个UFO,阴影投下来一看,哇!来了,下来把高尔夫球车吸进去,吸进去以后“咣咣”关门,后来旁边的驾驶员叫你下车,他就下车,下车他不敢踩。这个明摆是假的,你踩不踩?踩空了在宇宙空间消失怎么办?明知道是假的,但是还当真。
微软的总工程师叫谢幸,他原来很不以为然,文科教授的虚拟实验室谁去理他,他说:“没时间。”我说:“你5分钟时间就体验一下嘛。”他说“好好好,体验一下。”到了一个UFO里边,翟老师出现了,他就以为是假的:“翟老师是假的吧?”拍了一下,有触感;摸他一下,他连说了三声“翟老师”,他吓坏了。后来,我说我假装成这个是阿凡达的样子,我颤颤抖抖的声音,他就服了,后来我又消失了,他看见自己镜面的对象——自己,哦,又在 UFO出现了。
后来突然驾驶员说好了,“哐当”UFO的门关上了,就下降、下降,哇,天体到处飞。正在纳闷,“哐当”掉地上了,一看是中山大学的校门,就开,继续开,开到我们的实验楼。我实验室在六楼,它开到一楼,一楼发现看到的是活的保安,不是虚拟的,这就是主从机器人,有个玩具车,只有头没有手,这个有点卡顿,这个没有5G嘛。这个保安说:“你是来看翟老师的吗?他在楼上。”湖南口音,这是他本人。他也不知道什么,他看一个机器过来,他就说:“对对对。”正看着,一楼就拐了两下,“呜~”上去了,上去以后,感觉回到实验室,他就说,这不会就是回到实验室吧?果然是实验室,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渡的,这是有15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陈天琪:这整套体验都是在15分钟内。
高路:对,而且它其实就在实验室里完成一场云游。
翟振明:对,这个高尔夫球车开了两米远,就这样。
中山大学人机互联实验
本真性(Authenticity)、挑战规则
陈天琪:我看到您有一个相当于像是有一个点状图,然后您说在虚拟现实的时空里面,它可能会有几种存在物,其中有一种存在物,您把它命名为“人替模”,就是模仿,就变成了人替他的一个替代品,就是说当我下线的时候,比如说我不在这个区域,你的时空里面还是有一个人能够代替我,可能是一个程序。
翟振明: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功能了。
陈天琪:您觉得这样一个程序为什么有必要在这个地方存在?
翟振明:它存在就是可能存在,你可以做,也可以有,也可以不做,问题是现在人有替身,重要人物都有替身。
陈天琪:所以为什么需要有这样一个替代的东西?
翟振明:政治人物需要,平时好玩也可以,我不在,冒充在,后来再揭穿。这个技术有很多种可能。
陈天琪:您怎么看本真性的问题,因为就像我们都是做艺术,包括从市场行业来讲,或者从主流艺术一个价值判断的角度来讲,本真性可能都会成为一个艺术作品它是好或者不好(的价值判断标准),比如说我们拍卖凭什么你卖几千万,他就一文不值,它可能都是把它当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判断的标准。那么在虚拟现实世界里面,本真性标准您觉得还会存在吗?
翟振明:“Authenticity”这个问题在中间过渡阶段(在这两个世界)同样都是问题,如果全部过渡过去,这个世界有的问题照样那里也有。
陈天琪:那是什么时候边界就消失了,就不再存在了?
翟振明:什么时候就是一个时间线的问题,这就不定,起码要四五十年吧。
陈天琪:或者说哪一种技术出现了以后,“Authenticity”我们就可以不用再去考虑它?
翟振明:虚拟绘画呀,现在我也是艺术家了,我用Photoshop画的画,这个是不是我的作品啊?
陈天琪:我们现在还是认可的。
翟振明:有它的滤镜功能,滤镜功能很漂亮的。但是你说是我的吗?暂时说是我的,但是它有功能与滤镜功能是预定的。
翟振明教授的photoshop作品
陈天琪:等于说一次又一次在挑战我们现在已经有的一些法律的规则或者说是伦理的规则。
翟振明:总原则不能改变:人是目的。但是这个“规则”,“原则”和“规则”不一样的,“规则”是原则结合现实产生的,就叫规则。规则随时在变,但是伦理最高原则“人是目的”,是不会变的。
陈天琪:所以在"人是目的"这样一个大前提下的虚拟世界,您对它,还是充满期待的是吗?
翟振明:我不是期待,因为我们自己是实践者,我要做什么?我要引导它,但是个人能力有限,大的玩家是 HTC、高通、华为,我尽量去影响它,在确定标准方面下了点功夫,所以这个就是我的意图,我是作为参与者,要把虚拟现实做成什么样子是我们的责任,那就不是期待不期待的问题了,别人在做,我就是怎么对付它,我就是做出来不要了,让它往哪走,堵住了什么地方,但是这成功不成功?天知道。
人工智能就是做减法,把人不要的东西减掉,而VR是做加法,把人本身充实充实充实,变成艺术创造,就是目的。
高路:其实刚刚翟老师讲,包括他讲他在实验室的实验,我突然脑海中浮现,以前西游记里面讲孙悟空他是腾云驾雾,可以十万八千里、一个筋斗云,你刚刚讲的其实也是在云游。你说的替身,它拔根毫毛我就可以变一个替身。有时候我觉得其实就像最初讲,其实这些工具最后是要把人给解放出来,他去掉了这些繁琐的、日常的、现实的工作、事务、劳动,然后他是真正地去追求自己意识上的或者说精神状态(上的东西)。
翟振明:我说人工智能就是做减法,把人的不要的东西减掉,而VR是做加法,把人本身充实充实充实,变成艺术创造就是目的。
陈天琪:以后“人人都是艺术家”就会成为现实。
高路:因为其实我们有时候也会设想,比如说你真的做一个故事,我们以后可能会有来自各个地方取之不尽的素材,然后这种剪辑和素材的这种制作方式,它也会变得更加的简单高效,任何人只要通过自己的思维和意识,他就可以向所有的人去共享他的故事。
陈天琪:甚至同样都是在看一个电影,它可能已经是一个完成的版本了,但是你的头脑可以运作,变成好几个观众的剪辑版本,在同时放映。
高路:所以刚刚翟教授讲的,一旦这个涉及到植入大脑,这个确实是很危险,因为人的意识,因为它如果通过这个信息、通过数据可以转换或者是抹去覆盖的话,那确实是你会丧失自己的一个自我意识。
陈天琪:所以翟老师的实验室其实是等于说给我们也是在制定一个规则,边界感在哪里,然后界限是怎么样存在的,他需要怎么样一个设备硬件去支持他,等于说是在做这样一个工作。
翟振明:我不是为商的目的。
高路:我最后有一个可能是私人的问题,比如说像现在我们中国美术学院,它开展像XR Lab这样的一个工作或者是建设,我也想听听翟老师您有什么样的一个建议,或者是认为我们应该去更加强哪方面的一些工作,可以提供参考给我们?
翟振明:我估计主从机器人方面你们没有吧,但是有力量的话可以试着做一点。做那个阿凡达控制系统。 阿凡达有一个这叫阿凡达·战车,将军上去以后会挥拳头,他也会挥拳头,巨大的,记得没有?那个把战车做成和人的模样一样,人不要上去,在远处用无线抄送就变成阿凡达了,这就叫替身了,主从机器人。其实原来电影说的阿凡达是假的,是科学业内不知道的,这个是知道的,用无线电控制就可以了。做这个东西最简单,如果复杂一点就是陀螺仪,就跟着你的头动,还可以走路。
高路:这样我估计美院以后要变成一个理工科大学。
翟振明:我们不能说是理工科,因为这个机器人是没有智能的。
高路:我们来尝试着让它来做一个雕塑。
陈天琪:今天也非常感谢翟老师做客我们艺术频道,然后刚刚在我们非常宝贵的对话时间里,我自己个人也觉得是得到了非常多、非常有意思的启发以及思想,包括我现在对于虚拟和现实以及它将来会如何去改造我们现在这个所处的实在世界,也有了一点点浅薄的认识,那么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够亲身参与进这样的一个改变的洪流当中。